暮朝安

生命是一场美丽的冒险

《仲夏柠叶香》

●仲夏柠叶香/慕卿


“我的青梅竹马有了女朋友,那个人,不是我。”



1.十七岁


“哎,你兄弟江之风,有对象了蛙趣。”闺蜜陆锦黎发过来一条消息:“是他们班班花姜月。”


我看着屏幕上的官宣说说,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嗯”。


她不知道,我暗恋江之风五年了。


我的青梅竹马江之风,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校园文男主,虽然长得并不算特别惊艳,但很耐看,学校里追他的人依旧可以用“打”形容。他不是第一名,但也能在神仙打架的理科年级大榜上稳稳占据一席之地。


他的好友很多,每个人都在评论下清一色回复“99”,我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点着,一个圆屏幕上转了半天,那句“99”怎么也发不出去。


【江之风: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提前脱单了 @折月】


【折月 回复 江之风:只要你不放手我就可以喜欢你很久很久】


看啊,他们郎才女貌,万人祝福,只有我在青春里做个平平无奇的暗恋者。




2.七岁


八月份的梧城,夏天是夕阳,和燃烧天空的火烧云。


江之风家搬来那天,恰巧是一个云层最妖娆的时节。


他住进了我家隔壁,那栋看着装修很温馨却少有人来的房子,彼时我不过七岁,咬着棒棒糖和陆锦黎坐在桥边,低头在河里捞鱼。


刚下过雨,上游的鱼都被冲刷下来,运气好可以捡十几条,不过很显然,那天我运气并不好,在河里捞了半小时也没到,看着陆锦黎抓着鱼朝我晃,我就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然后,江之风就来了,他站在河堤上,探头看着我们。


陆锦黎根本不在乎认不认识这个人——现在社牛这个词很适合形容那时的她——直接朝着江之风喊:“喂,下来玩啊!”


江之风的父母正在收拾东西,忙得不行,根本没空理江之风,闻言笑着推他:“去交个新朋友嘛。”


江之风那时长相精致,整个人看着很乖巧,他从旁边用砖头搭起来的台阶上走下来,沉默地坐在一边看我们捞鱼。


而和陆锦黎是好闺蜜的我早早走上社恐的极端,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就闷着头自顾自抓鱼,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突然问我:“你叫什么?”


“我吗?”我直起身子朝他笑了笑,“我叫余间月。”


他哦一声,报出了他的名字。


江之风,江之风。


我不知道这个好听又有诗意的名字会在以后的生活中如影如随地伴随着我。




3.十二岁


这里是江之风的老家,江之风的父母在未怀上他之前就去了南方打工,一直到他七八岁攒够了钱才回来定居。


小时候他也是沉默寡言,却拥有一把好嗓子,一直担任着演讲的任务,延续到初中。


因此他从沉默寡言的路人甲成了逐渐社牛的英语课代表。


初一,我们分往不同的班级。


他在三班,我在一班,区区两班之差,只怪学校分配班级时并未按照顺序分,造成他在最西边,我在最东边的局面。


我不再去找他,他也再不来找我。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


放学后我们不再一起走,或者说不会刻意等对方。


听说他当上了三班英语课代表,我打听到三班英语老师和我们语文老师在一个办公室内,我便死命嗑语文,争取次次考语文年级第一,捞到了语文课代表这一职位,只为每次去办公室抱作业时,都能假意遇见他一次。


那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地看他一眼,直到从陆锦黎那里借来一本小说。


小说名字我记不大清,只记得是一本狗血淋漓的青春疼痛替身爱情文学,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便幼稚地认为,我可能像小说中的女主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动心了。


于是这一认为,就持续了五年。



4.十三岁


初二那年,我们搬到了楼上,这次不再是随机分配班级,而是按照顺序,从东向西依旧排开。


于是我得以和他靠近一点,每次我拉着陆锦黎站在走廊上聊天,他偶尔会在走廊上和兄弟打闹,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一眼,就会开心很久。


我们又开始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里,绯闻满天飞,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只是每次下午,我踩着他的影子回家,都会莫名安心。


曾经我和他去山坡上摘菌子,菌子要在雨季摘,树下长得到处是,一斤可以买二十多块钱,在小时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零花钱。


阳面的山坡已经被大人摘完了,我和他就跑到阴面的山坡上找,阴面更加潮湿,鲜少有人来,根本没有路,密密麻麻的都是树丛。


我和江之风小心翼翼地攀着山上凸起的岩石,慢慢往上爬。


阴面,常年日光不充足,前两天下过雨,到现在还没干透,树叶上的雨水储存了两天,被我们全部打落。


这边确实人少,不一会儿我就摘了一大堆菌子,满满一袋子,我兴高采烈地掂量着,有些重,但不碍事,我估计这些可以卖六十多,抬头朝着还在往上走的付之风喊:“江之风,走了!别上去了!”


江之风应了我一声:“我知道了,你站在那先别动,我马上下来!”


于是我乖乖站在原地,等他下来。


然后我脚一滑,从坡上滑了一大截。


我没有像小说女主一样华丽丽晕过去,只是膝盖被蹭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我疼地斯哈斯哈抽泣。


“余间月!”


他拽着树干慢慢挪下来,有些急切地看着我,“你还好吧?”


我哭丧着脸:“不太好,我疼死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用随身携带的纸巾为我拭去血迹。


江之风站直身子,想说些什么,然后他脚下也是一滑,


我们俩躺在交杂着草木味道的泥土上,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那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让一切都心思都随风散去。




5.十四岁


某个平淡的午后,当选值日生的我留下打扫卫生,那天正过节,地上彩带四处游荡,气球的碎屑飘在桌子上,江之风便走到教室来帮我。


过的什么节日我早记不清了,只记得外边风有了丝丝凉意,秋虫唧唧,树叶低语。


我扫地,他帮我收拾彩带,我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偏头看他。


他笑起来像初阳,朗润干净,有清泉出山涧的明朗。


我将那些年的心事写在纸上,在回家的路上折成纸飞机,飞过榕树枝桠最深处。


江之风问我:“纸飞机上好像有字?”


我撒谎骗他:“是我上节课的草稿啦。”


他“哦”了一声没有怀疑。


从家到学校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小路,稻谷成熟的季节便满目绿意,在风中扬起波浪,远处群山朦胧,烟云似梦。


那年,他拉我去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许是害怕我走丢,他攥着我的手腕,如果说暗恋有个预期,那么一定是那次的电影。


少年手心滚烫,我低着眉,看着他那时骨节并不分明的手,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笑起来温润尔雅的少年。


步入初三,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陪伴我们的不再是树荫与夕阳,而是晚风和蝉鸣。


由于学校老师变动的缘故,全校大分班,我幸运地和他分到一个班。


一班。


梦开始的地方。


他依旧担任着英语课代表的职位,我却卸下了语文课代表的担子,被同学推举为数学课代表,不过没关系。


我乐观地想。


反正现在一个班了,都有机会。


学校给我们初三年级加了晚自习,于是每晚我们在学校食堂吃完饭上了晚自习再回家。


当时学校的食堂规模不大因为学生大都是走读,晚上的食物只有蛋炒饭和面条。


我从小就不爱吃米饭,只喜欢面条,可每次面条都只有这么多,我跑的慢,每次冲向食堂时都没有了。


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着蛋炒饭难以下咽的样子,特地在第二天率先点了碗面条放在我常坐的桌子上,然后我把钱给他。


我也会有些自恋地想:他这么关照我,是不是,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八点半结束晚自习,夕阳早就掉到另一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


我们两家离得近,于是我们的父母特别叮嘱我们放学一起走。


初三的他个子已经很出挑了,身高腿长,我必须迈大步子才能跟上他,久而久之我累了,就放慢到常速。


所以他没走一段就要回头看看我跟上没有,只要我离他距离远一点,就会抱怨我慢死了,等的模样却是很耐心。


我偶尔会赌气就蹲在原地拒绝挪动一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叹口气,返回来找我,向我伸出手。


入目就是男生的黑色帆布鞋,再往上,是普蓝色的校服裤子,和他朝向我的手。


于是我对整个初三的印象,只有铺天盖地的卷子、孜孜不倦的吊扇、头顶高悬的月亮和少年温润的目光。




6.十五岁


中考后,我们各奔东西,我多愁善感地拍了一张学校门口的照片,发了条说说。


并配文:顶峰相见。


他回复:哈哈哈哈一中见一中见。


看着他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昵称,泪水忽然奔涌而出。


我坐在公交车角落无声地哭。


小时候我是个爱哭鬼,每次只要我一掉泪就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我,可这次,却没有人揉着我的头发轻声哄我了。


我很清楚,我不是小说女主角,他也不是小说男主角。


一中招一千五百多人,怎么可能又恰好把我们分在一个班。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一中报道那天,我在人山人海的分班表上找自己的名字。


一班,又是一班。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样,我再次搬到了教学楼最东边,靠近日出、靠近操场的那一边。


而他六班,高一部教学楼总共五层,每层六个班,加上中间的两个教室办公室,我们恰好又在一层楼,不过他还是在教学楼最西边,靠近日落。


高中生活开始繁忙起来,我们不再有交集,企鹅上的火花早就断了,高中我们父母校外租了房子照顾我,他选择了住宿,从此连相见都是难事。


等到开学半个月,我们迎来了高一军训。


那个下午,天气燥热,爬山虎生命旺盛地恨不得攀上云朵。


我在卫生间排队等着换军训服。


我个子并不高,军训服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发的,给我发的军训服190。


190是什么概念?我再安个头都没有190。


我跑到办公室教官和班主任沟通,被告知已经没有多余的军训服,现在定制也来不及。


无奈之下,我只能跑到小卖部买别针,把裤腿卷起来。


小卖部里,他也在那。


他站在冰柜前,取了一杯水,杯壁上沁着水珠,他拧开,看到了一旁准备买别针的我。


察觉到他在看我,我慌乱地低下了头。


他朝我走来,摁了摁我的肩膀,说:“你买什么?”


“别针。”我向他解释,“我的军训服太大了。”


“多少码的?”他有些漫不经心,目光落在我抱着的军训服上。


“190。”我如实告诉他,他却把我的军训服从我怀里抽出来。


“我跟你换换。”他把他的军训服扔给了我。


我抱着他未拆封的军训服有些懵,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呢?”


他喝了口水,又拧住瓶盖:“我的军训服175,对你来说,总比190要好。”


“我的意思是,190你穿会不会大。”我辩解道。


他像看二傻子一样看我,叹口气:“我都185了,就算大也大不到哪去。”


我小声地嘁了一声,他听力不错,作势要敲我头,我直接一闪,转移换题。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我踮脚在他头上比划,已经比我高快一个头。


他有些散漫,目光满满都是对我质疑他的不可置信:“我早就一米八五了,作为朋友你连这些事都不知道不太好吧。”


我正要说什么,朋友的呼唤阻挡了我要说的话。


“余间月!”我看着新认识的朋友朝我招手。


江之风平静地轻轻推着我的肩,示意我往那边走:“新朋友?”


我笑了一声:“对啊。她长得很漂亮。”


“反正比你好看。”他调侃一句,飞快地拎着水抱着军训服走了。


我站在原地,低下了头。


新朋友林思蓉:“唉,刚刚那个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啊。”


“你没瞎吧。”我装作震惊的样子,却很清楚江之风那张脸很招人喜欢。


林思蓉:“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沉默片刻,开口道:“一个……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一切未能开口言明的话都凝结在这几个字里。


林思蓉捂嘴道:“把他的企鹅号或者V信推我一下呗,长在我审美点上了,这样的人就算谈不到,躺在好友列表里也好啊。”


而我那时候倔强得不行,坚决不承认我喜欢他,下午回家,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把他企鹅号发过去。


然后支会江之风一声。


借月:你的企鹅号


他那边回消息很快,估计躲在宿舍里玩手机。


江之风:???


借月:我推给今天我那个朋友了


江之风:那个朋友?


借月:就今天,你夸漂亮那个


江之风:那你就把我卖了?


我手指一顿,继续敲键盘。


借月:你夸她好看,我以为你也看上她了


江之风:。


江之风:姐姐,你长点脑子


江之风:我们可是好兄弟!你竟然就这样把我卖了?


江之风:说,她许了你多少好处?


最终的结果在林思蓉发过来拒绝加好友的截图时告终。



7.十六岁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老师在台上声情并茂。


我在台下看着这行诗句陷入沉思。


江之风,余间月。


我们的名字都在这里面了。


那节课老师讲到一半就被通知出去做核酸,无奈之下老师放弃继续授课招呼我们去做核酸,我坐在书桌前,拿起我最喜欢的颜色的荧光笔,郑重地在那行诗句划上一笔。


他们刚好也在学习那一课,晚上回家,他贱兮兮给我发消息。


江之风:惟江上之清风


借月:与山间之明月


江之风:[不愧是你.JPG.]看里面有我们的名字


因为这句话,我把《赤壁赋》背得滚瓜烂熟。



8.十七岁


十年的追忆,我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高考没几天,他就官宣了。


网络现在良好,那句祝福语已经发出去了,他十分迅速地回复我“栓Q栓Q”。


姜月,姜月,多好听的名字。


长相漂亮,气质出众,她有一种很惊艳的美,让人过目不忘,我见过她一次,那时她穿着白色荷叶边裙子,垂着发,牵着江之风的手,安静地在体育场周边走。


那是梧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我正和朋友在奶茶店点奶茶,转头就看见他和她。


我甚至都没敢上去打声招呼。


在这段青春里,我是一个暗恋者,是他的好兄弟,是他的朋友,唯独不是他心中那个人。


江之风,这个名字由唇齿漫入心脏,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甜和苦。



9.十八岁


十八岁成年那天,我大一,和朋友聊着天,在一家KTV里说笑。


由于我的成年,我正式开始连载小说,并正式签约。


网站的编辑联系方式在邮箱,我有些生疏地在应用市场找到那个软件,点了下载。


注册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是一串我烂熟于心的数字,是他的企鹅号。


几乎不受控制,我的手指就按了下去。


那是三年前,我们中考毕业的时候。


他的消息很简单,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了。”


泪水毫无征兆,我哭得无声无息。


我们相识十年,我暗恋他五年。


我们明明互相喜欢,但时间错了,一切都错了,以至于我们就这样安静地错过。


我想起落满香樟树的操场。

我想起体育课混在一起的校服。

我想起初中扔出去再没找回来的纸飞机。

想起我们在晚自习后一同走过的繁华大道。

我想起中午趴在课桌上午睡时老旧风扇的声响。


他站在泛黄但柔和的旧时光里,我却怎么也抓不住。


泪水见,我听见蝉鸣的叫声,窗外火烧云像初见的那天。




那年仲夏夜的风。

正掠过光阴朝我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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